立夏已过十一二天了,乡村的忙季开始了。
傍晚,月亮已经静静地挂在了碧空,圆润皎洁,月下的田野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热气。白天,在强烈阳光的照耀下,若要面朝黄土背朝天收割油菜籽,那真能让人嗓子眼里冒烟,于是,大多数人家趁清晨或傍晚收割油菜籽,这样,凉凉爽爽的好干活。
晨曦里,天空刚刚泛出鱼肚白,农人们就下田了,晨风徐徐,霞光初现,趁着天凉忙着收割油菜籽。割下的油菜籽散开堆放,被强烈的阳光狠狠晒着。傍晚,再来敨(tǒu)火菜籽——在田里铺上彩条布打菜籽,菜籽梢捆了拉回家当柴禾,菜籽壳撒在田里当肥料,这样可以不焚烧秸秆。
于是,月色下的傍晚农人们依旧忙碌着。这一季赶时间,夏收夏插,节令不等人,农忙不等人。所以,月亮下收割是常有的事。
周婶也正割着自家的油菜籽。她虽已年过八旬,可背还是直直的,干了一辈子农活,到了这年龄还是闲不住。许是家里条件差,常常以素食为主的缘故,老人家身体倒还硬硬朗朗的,常年不用吃药,有个头疼脑热的,吃几粒感冒药就见效了。老人家硬气,一般不求人,这与她的经历很有关系——老伴去的早,儿子在外打临工壮年早逝,儿媳又招了个上门女婿,依旧支撑门庭,可对周婶已经不是原来那回事了。周婶两个女儿早已出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周婶一肚子的苦水没处倒,说给谁听,谁又想听?理解的人苦口婆心劝劝,帮一把;更多的则是没时间没心情去操那份闲心,事不关己,各忙各的。但绝对没有谁去风言风语,因为人们清楚“后脑勺摸着看不着”。只是周婶的心里扎着一根刺——比她条件好得多的人都给了低保,而她却是无人问津,好像老天爷就是让她自生自灭。周婶慢慢想开了,不得病,不住院,这不就是老天爷可怜她,开眼了吗?黄土都拥到下巴的人了,争啥争?
明亮的月光下,大伙儿不紧不慢割着油菜籽,周婶也毫不费劲地割着。即将成熟的小麦飘来淡淡的香味,习习的晚风里麦浪滚滚。今年风调雨顺,是个丰收的好年景。潮湿的泥土漫来夜的的气息,月下田野静谧空旷,蛙声此起彼伏,高大的白杨树叶飒飒作响,那声音就如河水的声音,清新,舒爽,惬意。
忽然,起了凉风,似乎有雨点落下了。这景致正吻合了“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大伙儿踏着夜色,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去。
周婶毕竟年龄大了,村组干部动员她把田地转包出去,由承包主给她承包费,可周婶却说:“自己还干得动,自己种粮种菜不打农药,吃着放心!”
农忙季节,左邻右舍都帮着周婶,众人抬一人,那都不是事儿,俩姑娘也常常回娘家来帮忙。
这天,周婶心里的那个刺被连根拔掉了——村上落实“精准扶贫”政策,每家每户出一人参会,进行无记名投票。结果,周婶评上了低保,即将享受政府补贴和救助。周婶高兴地合不拢嘴。
农谚曰:“立夏十二三样黄,再过十二遍地黄。”于是,便又想起了月下割麦的情景。
农村刚刚实施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那会儿,农业科技水平不高,生产力相对落后,夏收夏插主要靠人工来完成,农人们割麦从晨曦到上午10点以后、从傍晚到凌晨四五点。
晌午时分烈日当空,骄阳似火。农人们开始捆收小麦,车拉肩扛,忙忙碌碌奔波与各自的责任田。赶上晌午时分脱粒小麦,几家人帮忙合作,搬麦捆,送机口,揽麦粒,挑秸秆,紧张忙碌。一家脱粒完毕,浑身灰尘,脸上,鼻子里,口里都是黑黑的灰尘。稍事喘息,还得继续帮忙,直到几家全部脱粒完毕,人人困乏无力。这时候,烈日、汗水、灰尘、疲劳真正见证了农民的辛苦。
也就是从那时起,有了麦客这类收割者。
现在,尽管乡村实行了农业机械化,但对农民的敬仰和感恩早已融入了血脉。
我的乡村我的家,立夏十二三样黄。
2017年5月16日
作者简介:胡彦琛,笔名,楠阳,教育工作者,中共党员,多篇散文、小说刊发于各大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