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母亲的生日。早在头一天，我就计划着一定要在母亲的生日里给她一个惊喜。

       清晨，我一改往日周末睡懒觉的习惯，匆匆洗漱完毕，就来到了母亲家里。送束鲜花吧，她未必欣赏我的浪漫；地板，早已被母亲拖得一尘不染，整个屋子都是窗明几净的了。我不由一阵惭愧，“妈——”，我满屋子找着母亲，“今天是礼拜天，您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母亲一边应着，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

      “妈，我给你吹发吧!”我忽然有了“主意”，“算了，人老了还讲究个啥？”母亲反对着，“让我练练手艺总该可以吧。”我不由分说地把母亲按到了椅子上，并取来了电吹风、摩丝和梳子，象模象样地当起了理发师。突然，我象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叫到：“妈，你有这么多白头发了。“拨掉吧。”我小心翼翼地找着发根，“唉哟，还真不少呢?妈，不拔了，去焗个黑油吧。”我幽幽地说。“算了，你和弟弟都还有房贷，我们能帮衬点，你们就不会那么累，再说这个月还有几个人情要行．不省着点能行吗?”母亲阻止了我。“妈!”我不由得鼻子一酸。母亲啊，为了儿女，您省吃俭用；为了儿女，您黑发染霜；为了儿女，您韶华不再。而我们，您含辛茹苦抚养成人的孩子将何以回报于您?

      我的童年是和母亲在农村渡过的。那时候，爷爷、爸爸和叔叔们都在县城工作，母亲是长媳，记忆中，她一直任劳任怨，起早贪黑，把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后来，我们随父亲一起来到了汉中，那时，我们姐弟二人都必须上学、读书，全家四人，挤在一间房子里，母亲又暂时找不到工作，每月就父亲几十元钱的工资，经济上常常是捉襟见肘，但母亲总竭力把我们的生活打理得有条不紊。后来，母亲在建筑队找到了一份小工，由于她不会骑自行车，每天很早就起床做饭，然后一边赶路一边囫囵吞枣地完成她的早餐，工期紧张时，甚至把中午饭也带上。酷热的夏天，寒冷的冬季，她总是和男同事们一样顶着烈日或风雨，工作在建筑工地上。八六年开始，父亲脱产学习三年，每月仅发基本生活费，全家四口人的生活担子一下子全压在了母亲身上。瘦弱的母亲勇敢地挑起生活的重担，每天不仅要步行四、五十分钟，几次往返于工地和家之间，还得料理家务。也就是在这段最艰苦的岁月里，我感受到了母亲柔弱外表下那坚毅、顽强、不屈的意志——一如生她、养她、哺育她的那大山。

      而我真正开始理解建筑工人的艰辛和不易，理解母亲无私和无畏的人格魅力，是在初三毕业那年的暑假。假期里，生性固执的我非要随母亲去建筑工地“体验”生活，短短十天的时间里，每天我和母亲一道来到城边上的一个工地，我们的任务是跟在师傅们的后面做些清理和清扫的活，有时协助着打打下手，工作其实并不太累，也不复杂，但整天灰头鼠脸、汗流浃背的情形我至今记忆犹新。这段对石棉瓦工棚和风餐露宿、风吹日晒的建筑生活的实地感爱，成为了我曾经多次面对高考失败和人生挫折没有退怯的原动力。感谢母亲，是她为她的女儿上好了人生重要的一课。

      母亲仅读过半学期的初中，所以在所有的表格中，她在“文化程度”一栏里只能填“小学”。但母亲却从未忽视过对儿女知识的灌输和人格人品的影响。在我们很小时，读书上大学，成为一个讲诚信、有作为的人已经成为很实际的梦了。学业上她指导不了我们，但她总是默默地将家务活全揽了，给我们创造尽可能多的学习时间，给父亲腾出尽可能多的辅导我们学习的时间。也许，我们姐弟并不是十分争气，在那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代，我们都有过“败北”的记录，也因此徒增了母亲好几年的负担，但当我们一个个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捧到母亲眼前时，我们的母亲那笑容真的灿烂极了。

      随着我们一个个走上工作岗位，结婚生子，原以为母亲可以轻松下来了，但她依旧很忙，常年奔波于儿子与女儿家之间，照料着我们的生活，精心呵护着孙子和外孙子的成长，她常说：“你们的生活压力那么大，我体力好，能给你们分担点，你们就会轻松些。”我工作单位离家远，中午回不去，晚上下班回家都挺晚了，我的孩子从小学到初中毕业，只要母亲在汉中，中午都帮我接送照顾孩子，下午还赶到我家帮我们干家务、做晚餐。我们姐弟，不管谁家遇到事情，母亲总是及时伸出援手。那年，我不幸右脚骨折受伤，手术后在家休养，她知道后，很快安排好弟弟家的事，从北京赶回汉中照顾我，躺在病床上的那几个月，母亲事无具细，不仅要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还要负责我们一家的一日三餐。等我能下床行走，母亲足足瘦了十多斤。

      总是肆意挥霍着母亲对我们无私的爱，理所应当的透支着这份宠溺和亲情，从未认真地思考过母亲。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好好地坐下来和她聊聊家长里短了，也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牵过母亲那指节肿大青筋暴露的手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穿梭在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忙于上班下班和加班，忙于出差出行和出头，忙于学生学习和学分，却疏忽了她的喜怒哀乐，忽略了她才是最需要关心的。有时，还会不知天高地厚的对母亲发牢骚、发火，埋怨她用过东西总是随手乱放，埋怨她照顾孩子不够精心，埋怨她总把厨房弄得油腻腻的，而母亲却从未计较过。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越长大越觉得妈妈这个词是最有力量的名字。尤其是自己经历了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抚养成长的缓慢而又艰辛的过程，我更是深深体味到母爱的无私和伟大，她的存在就是让子女们安心，红尘中当自己累了、倦了、败了、无处可逃的时候，母亲爱的港湾是最温柔的梦乡。母亲是那源远流长、经久不息的汉江水，无怨无悔地哺育着她的儿女；母亲是那挺拔、直立、苍健的大山，她用自己柔软的肩头为儿女挡住了风霜雪雨、困苦和不幸；母亲是一本随着我们一天天成长，才能不断领会深刻内涵的书；母亲是……

      母爱，默默流淌我经年岁月的每时每刻和每一个角落，蓦然回首发现她苍白的不仅仅是头发，她的容颜不再姣颜，她的腰身也不再挺拔，多想衷心地对母亲说声：“妈妈，您累了，谢谢您。”更想，让岁月留住她的黑发……

      悠悠寸草心，难报三春暉。而我，终究只是母亲心中那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任岁月无情地使她霜染白发，行迈靡靡，渐渐老去，唯抱一腔挚爱深情，伴她走过暮年的每一季风霜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