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窗前如洗的鸟声，遮过不远处机器的轰鸣。抬眼望去，四周尽是瓷砖白墙，好在钢窗之外，还有一处青瓦绿苔，惹得麻雀衔来一丝丝灵动的气息，打破了所有的僵滞。很多事物机械式运转着，喜欢的事、想学的东西，都徘徊在生存之外。人过四十为衣食，为了孩子为了责任，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说走就走，一切都经不起折腾。提前衰老提前退化，分明是自我放松，可这样的状态毕竟是常态，生于斯，长于斯，最后归于斯。流逝的不光是青春的容颜和强健的机体，还有我们曾经那颗不计后果年轻的心。

中年啊！是跌落在秋色里的掌纹，飞不出岁月的痕迹。我们多数人平凡的如这世间的尘埃一般，随风飘散，有时候连自己的幸福也不能主宰把握。在生命的框架和重复中，努力地在倦怠中，提炼清逸的趣味。如同此时，我醉心于这窗外，此起彼伏的嬉戏。如同迎着河风的白果树叶，在空中发出铃铛般的脆响，在苍凉中寻找诗意。寂静中有美人兮，在歌舞轻扬。

办公桌上，我特意的放置一大盆绿萝，一小盆芦荟，请它们为我抵挡这尘世的坚硬和细碎纷杂；在狭小的空间里，它们围合陪伴着我，清新悦目。喜欢这属于自己空间，哪怕小小的角落里。它们是青色花，我则宛若荒原上的一株小草，倔强而自知之明。不去贪慕太多的东西，不想和谁争个谁是谁非，更不想为什么名利与谁周旋。一个人的财富都有定数，不可预支不可透支，更不能挤压他人的薄粥。德若配位，坐拥无损。反之，便会种下后来的果。

清贫不是我的选择，但我愿意安然接受。在物质欲望极度追逐的当下我另类的活着，粗糙且寻常，不取悦谁，不挤兑谁，不笑话谁，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如果说平铺直叙是一种平庸，我愿意这样平庸的活着。伤害他人的利益，投机巧取利争名，从来不是我擅长的事儿。

天地之大，我之细微。众生多艰，我又何以言苦。工作几十年，辗转于不同性质单位不同行业，为博得一碗饭，哪里不是把厚道放心间？出过多少蛮力，憨过多少回，到如今都付与笑谈之间。曾经因为蛮干因为自尊心，不想让人说娇弱；怀孕初期，参与劳动，伤害了腹中的双胞胎。以至于后来生养孩子所承受的各种艰辛，我都笑是自己没有好好珍惜上苍赐给的礼物而所受的惩罚，我理应为这两个生命忏悔。因为无知，因为逞强，而伤害了他们。事过境迁，偶尔妈妈叹息说我那时的身体多好啊。我把自己最美好的时光给了那种简陋的生存方式，凭借自己年轻力大，干劲十足的去争取别人的认可和肯定。最后不过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最终是平庸者领导平庸者，无法建造一个真正的金字塔，所谓的利他、普世价值不过是心中的一份美好幻想罢了。怨任何人都是没有意义的，只能说明自己没有足够的胆识和能力，改变这种低微的生存方式。如果温吞的生活，无法证明生命的热烈，那么就让早先的跌撞和刀戟以及被亏待的过往，都作为奖赏吧，让余生多些从容。

借诗人裴的自序 “玫瑰骄傲它的无用”。从不得意自己的平凡，但喜欢自己的平淡，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夺食，没有妩媚示好获得更多，亦不标榜自己多么憨厚。只是体恤那些同我一样普通的求存者，理解他们寻常人家的各种煎熬。去年，去练瑜伽时，听到一曾经同事年纪轻轻就患病去世好几年了，我吃了一惊，听说她最后的日子可怜的很，我心里更是一颤。那么朴素那么与世无争的一个人，还没享受到人间多少欢乐，说没了就没了。她的面容清晰如昨，可是早早枯叶成蝶。

每每我领着两千多元工资，我不知那些和我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他们是否安好是否有一份基本的收入，来维持生计和应付各种自己承担的保险费用。每每心有幽怨失落的时候，那些生活并不安稳的低收入人群，在我眼前重重叠叠。老百姓说得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我一直有岗位一直还有一份收入，虽然这待遇只是同工龄其它金饭碗的一半，但我心已足，毕竟是自己没有超拔的才能。比起我那曾经失偶的同事，也还有人在远处同我的一道在为孩子的教育生活努力着。

我想我这样一个并无多少才华和能力以及智慧的人，如此按部就班的活着，也不失为一种生活方式。感性是我的最大的优点，也是我最致命的弱点。把情谊看的太重，易感也易痛，免不了身心受累。爸爸活着的时候，常说没见过我样的人，把谁都当亲人一般。也知道，事实上很多时候，真的是此心换不了彼心。缝隙是生活的裂纹，残缺也是一种真实。但人到了一定的年龄，若再汲汲于名利得失，若沉溺于浮华，便难以看到事物的真相。生命和精力那么有限，不想在浮躁中丢失自己，不想在热闹中消耗自己。若这是一种初老，我莞尔接受。

行径在中年的行列，怀抱着落叶观其静美，对人生不再抱有太多的幻想和渴望，只希望自己健康的活着，孩子还没成人，还需要扶持引导和教育，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容不得自己看轻自己。毕竟孩子是自己的天，自己是孩子的地。其它再无大志，若有，就是还有一颗希望社会好希望他人好的心，这无关乎我的出生无关乎我有没有社会地位。那天去哥哥家吃饭，我和哥哥给女儿说要好好学习，不可浪费光阴。哥哥对女儿说：“我和你妈妈这一代，既没有经济的传承，也没有精神的传承，我们仿佛就是直接从原始社会过渡到现代社会的人，所以有诸多的不适应和不会变通，过得甚是辛苦。你的爷爷是个孤儿，你的奶奶由于曾外婆生多活少，虽家贫也是充满溺爱，致使代代不懂得教育和引领的重要性，所以没能逃脱很多的轮回，这也不能怪他们。但希望你们这一代，一定要珍惜，积极学习并培养自强自立的精神，做个社会工作者去帮助更多人！”接着哥哥打趣的说：“人家有些山里人都知道教育的重要性，记得大山深处有一家人的祖训是这样说的‘养个男娃不读书，不如喂头猪’。惹得女儿咯咯的笑不停。我希望热爱音乐的丫，如果今后能学点啥，如果能负责自己的生存之外，抽空带上吉他，为那些困顿的人们免费弹上一曲，让他们的生活多些欢笑。除了这些，我真得没有什么太高的目标和冲入云端的希冀以及实力。能给社会给他人的实在是太少。

我们人很多时候，如同这风中的叶子，生不由己，命不由己。但至少要为自己为人间吐露一季的绿色。我不想谈论那些大的道理和宏伟的理想，也不想登上什么炫丽的舞台，去证明什么。在这贫瘠仓惶的生命里，我深知万物的脆薄，因而更加珍惜生命之外的生命，体恤他人的悲欢。

秋天里的叶子，不为即将落下而哀伤；枫红的那些天，依然有景色在空中飘荡。满地堆积着的白果树叶，把秋染的格外明亮。惟愿此后岁月，亲友能健康的活着，自己能多些闲暇，约上好友，一脸欢欣，安闲贞静，坐下喝茶。昼观枝上翠音缠，夜看灯下雨如豆，这便是我最美的心愿。

如果，素面朝天，心无所贪，是平常。那么我愿意与云朵深情的对望。不问因与果，做一个朴素的耕者。

世界那么热闹，我不想去挤。（来源《汉风》第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