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喜欢植物学家描写的这一幕：在深秋初冬，寒冷到来之时，所有的植物都停止了生长，它们在春天和夏天积蓄的能量，都变成了果子——这果子是喂养其它生物长大的营养，也是它自己传宗接代的种子。

      此后每一颗小草和每一株大树，都做好了经历寒冬的准备——在一个寒风呼啸、白雪覆盖的日子，你以为它们已经死掉了：树枝是光秃而枯干的，在风中颤抖；草叶完全衰败了，使荒野了无生机。

      但是你并不知道，它们却是在做着发芽的准备——只等春天到来，它们在干枯寒冷的枝头或者黑暗冷酷的泥土中，像一束光闪亮起来，照亮了寒冷和阴晦，听着春风从疏林和枯草中走过，唤醒了另一个季节。

      这自然的启示，穿越了万古蛮荒的历史，给我们带来新年的诗篇：它是一首生生不息的欢乐颂，也是一曲洋溢着勃勃生机的命运交响曲——

       没有永远冻结的大地， 没有永不开花的原野。人类生生不息，就如同自然的季节更替，文明与进步，就如同必将发芽的草木，不会因为闰腊月而终止。

怀着对大自然的尊崇，我更相信季节的规则。

二

      向那些持守正善之道的人致敬！

       他们是这个时代必须的种子——在扭曲的价值体系中，他们在坚持，不被金钱和权力所奴役，他们敢于向权贵和资本说“不”，保持一份清醒，也是对未来的信念。

      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表达一份善意，追索一份公道——这对每一个人来说，都不难，尽我所能，有时候只是举手之劳，有时候只需要一丝善念。

      时代充满了精致的利己主义，社会上走动的满是猥琐的犬儒，发出正善的声音可能更难——或者你会被嘲笑，或者你得不到丝毫的回应……但这并没有什么，因为你只是一枚小小的种子，你尽了一棵小草的努力，就值了，就够了。

       十多年前，一位小我十多岁的年轻朋友告诉我：她要离开在北京华丽的生活，去贵州的大山里支教。我感到很惊异：就算你去了，你又能解决什么呢？

      后来我明白了：可能她什么也解决不了，但是总会有几个孩子，能得到她的照佛，改变了自己人生……谁知道呢？

三

      向每一个有爱的人致敬！

      我们不是宗教徒，谈不上博爱。但要爱惜人生，珍惜情谊，尊崇独立和自由——正如裴多菲的名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几十年来流行的名句，有多少人真正咀嚼了它的含义？

      为了生存，我们可以抛弃爱而苟活；为了利益，我们可以抛弃原则而钻营；为了体面，我们可以抛弃原则而驯服……最终，我们将会如同身处丛林世界，冷酷无情。

      生而为人，不能如此！

      怜悯比你弱小的人，在你能帮助他们的时候，伸一伸手，至少你能做到感同身受。宽容道德困境中的人，体谅人的错误，给他们改正的机会。爱那些值得崇敬的事物：哪怕他们让你显得卑琐——有敬畏方能保持羞恶之心。

四

      向保持尊严的人致敬！

      尊严二字，重于泰山。但尊严的含义宽阔无边——

      有时候，维护一个人的权利就是尊严——为了这个，多少人陷入冤狱，如同窦娥那般，只能怨天怨地，她只是为了一个法律的误判。

       有时候，不愿意受屈辱就是尊严——陶渊明宁愿乞食，也不愿向乡里小儿折腰，这份尊严你能理解么？

       有时候，保证个人的自由就是尊严——因言获罪，是时代的耻辱，过去多少黑暗的时代，祸从口出，但人类的文明也是不可阻挡的，在21世纪的今天，剥夺个体的自由，可以视为一个社会的羞耻。

       有时候，你维护自己的价值观，就是尊严——鲁迅曾写诗自嘲，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句子至今听来响亮，是因为他维护了自己的价值观，这就是铁打的尊严，有着金属般的铿锵有力。

       ……

       每一个个体的尊严，构成了社会的体面。那些为了尊严而冲冠一怒的人，我要永远记住：他们也许就是冬天里的种子。

五

       我十二岁的时候读到这样的诗句：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是雪莱的名句，我被这诗句搅动的血液奔腾——只有诗人，才能在冬天的深处，看到春天的繁华。

       这是时间的美妙：你以为你深陷在冬天，却不知道春天已经出发。诗人所描绘的，和植物学家所发现的，竟然如此一致，这莫非是上帝的启示？

      我因此在每一个新年到来的时候，对未来满怀信心：虽然此刻，我们可能还身处寒冬，被冷雾和隐晦所包裹，但每一颗善良正直的心，每一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睛，都像一枚种子，在黑暗之中闪烁，在沉闷之中萌发……

      我相信，每一颗种子，都在冬天做好了发芽的准备。

      祝福新年，祝福每一个朋友！（来源《汉风》 第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