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这个夏季，天汉儿女体会到了六十年代以来最热的酷暑，气温逼近四十度。如果室外，体感或许超过四十度。最热的那些日子，正午几乎没人愿意出门，街巷路人，屈指可数。如果非出门不可，也就选择一早或下午4点以后。在我几十年的生命履历里，几乎没有过这种难耐的酷热岁月年表。

进入10月份，总算迎来了一点初秋的凉意。忽然想到，该出去走走了，把暑热从心理上褪去，以酷热后微凉的心意拥抱初秋，投入一个渴望的清凉世界。那么又哪里去呢……

一

世间的事情，就这么预设的奇巧，冥冥之中似乎天助。偶然的机遇，我们走进了沔阳方济众先生故居，走进了方济众先生的山水天地，走进了方济众先生的精神世界，走进了方济众先生的炯炯目光。走进了一个足以超越现实时空的心灵飞地——这里是安然一隅的勉县武侯镇方家坝村的方济众故居。

据有限的资料记载：方济众（1923——1987年），号雪农，勉县人，现代画家。从小就表现出了绘画天赋的异禀。1946年，亦即方济众23岁那一年，这是方济众美术人生开起的绝对关键的一个年份。这一年，他师从了仰慕已久的长安画派奠基人之一的赵望云先生（另一位：石鲁先生）。这或许就是方济众年轻心目中的一条长长的长安画派之马拉松 ，或者说是青年方济众人生坐标的珠穆朗玛，是一次生命的无限登高或探险。这或许，就是一种发自生命原初的热爱与风吹雨打不违初心的热血或井喷的力量。这就是一种生命的抉择，就是一种一往无前的色彩与线条的攀登。于是，若干年后，风雨之后，岁月的年轮悄悄爬上额头的时候，长安画派又增加了一位来自陕南一隅山乡泥土的长安画派的代表画家之一的方济众先生。岁月蹉跎，洗濯铅华；流走浮云，积淀精华。一代长安画派的大师横空出世，一切都是必然。这必然，是方济众从小看着妈妈做鞋样、描画刺绣、做女红开始的。一种艺术的熏陶和启蒙，一种自觉或不自觉的耳濡目染，心灵的默默传授与滋养；这必然，是小小方济众绘画天赋步入艺术殿堂的必由之路，生命的艺术体验，就在身边就在内心的成长与成熟。我们今天，没有理由怀疑任何一位艺术天分过人的大师。无论绘画、音乐、书法、舞蹈、戏剧、电影、建筑、雕塑、文学艺术等门类，如果要取得超人的极致成就，成为大师，已经不是勤奋或简单的刻苦了。某种意义上讲，艺术的领悟力、艺术的表现力、艺术的创造力，天份是绝对不可或缺的一个成功的极其重要因素。这不是唯心主义，更不是故弄玄虚的伪学说。这已经为世界上众多成就斐然的艺术大师所证实。艺术成就，是执着与最后艺术灵感闪现的完美结合。是一种渊深生命体验的具有独特审美意义的视听与感知的一种愉悦的、震撼或升华的意识形态。艺术属于心灵、生命与精神的主观意识的一种审美规律的极致反映。

二

一条悠悠流淌的清澈而幽静的小河，从岁月的那一头，从平静日子的深处安静的流过方济众老宅的门前。一如一脉艺术的丝带，蜿蜒向前，走向汉江，奔向大海，拥抱日出东方，投身艺术的另一个无限的大海——这条悠悠的小河，名字再普通不过，叫咸河。这条咸河，千百年来，默默的勤恳如质朴农人一样，哺乳着山山村村，滋养着青山与江河大地，哪怕一朵浪花一滴水，也要坚定的走向大海的汪洋或者云水间。这是一条河的胸怀或意志。我们可以在何时何地，沉默并面对一条河流的时候，可以回望芸芸众生的世界，可以眺望大山以外的无限。遥想大海或者宇宙。人的精神与心灵世界的无限，或许原本就是如此。一如浩瀚的茫茫宇宙，一如星空灿烂、月光幽远。

猛醒中，可以把小我化为心灵世界的大我，走向艺术世界，走进无我。幽幽的，也是一种淡淡的浓烈。比自然山水更启人深思的，是宣纸世界里的山水境界，可以沉默的品读，可以忘我，可以流淌一种心灵的余味无穷。如江河的源远流长，滋润大地，抚慰忧伤，葱绿生命。

一张宣纸的黑白浓淡泼墨，远远近近，隐隐约约，就是某一个时空与心灵的定格。是具体的，也是无边际的遐思。艺术体验，每一个人的学识修养与经历积淀的不同，往往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就是同一个人，彼时的心境，绝对影响或左右着彼时的艺术欣赏的实践过程与体验。这就是艺术的无限魅力的真谛。所以，古今中外的艺术大师，层出不穷，往往魅力无限。永远是一个无限的世界，每一次艺海泛舟，都是一次探索或者历险。拒绝墨守成规，拒绝克隆，拒绝模板。就是艺术大师自己，也不能重复自己，当一个复制自己的机械手。创新与革新，是艺术道路的无限风光。

勉县的方家坝，远山近水，云雾飘渺，植被丰茂，四季变换，冬雪秋红，夏碧春花，景致殊异，耳濡目染，无不入画。这就是一幅上天赐福的绝佳的山水画卷。方济众先生，就出生在这一幅山水画的氤氲间。不成为长安画派大家，才是一种有违天意的悖论。今天，身心沉浸在如此初秋山水间，山色淡然，寂静缭绕。我无语，我也只好这样理解了。尽管我是一个彻底的唯物论者。

一转身，我在自然山水与方济众先生的长安派画卷里，来往穿越，在时空里穿越，在画笔挥洒里忘我。我看见了，方老先生挥毫的无我痴心，方老先生的由远而近的如椽巨笔的宣纸游走，方老先生的盛满家乡山水的心灵渊薮。

一转身，我走进了这个初秋的翻修一新的方家老宅。走进了方家世代栖息的风水宝地。

这若大的陕南山区典型民居，在山水环绕中，围成一个背北面南，东西厢房式的开放型的依山势而建的上好庭院。敞开式院落，面朝阳光。约有一个乡村常见的篮球场大小，院坝中央适当位置，在一四方形坚实水泥基座上，雕塑一方济众瞩望远方的半身立体塑像，线条简洁，苍劲古朴，形神兼备，目光如炬，眺望远方。是希冀与坚定的目光，是远方与深情的目光，是挚爱与赤子暖心的目光……这雕塑已经挖掘出了一代长安画派大家的精神与心灵的制高点。雕塑，尤其是人物雕塑，关键就是开掘出人物的细微表情与高光的精神灵魂。这是人物画或人物雕塑的入门课，也是炉火纯青的最后收官的关键之笔。

院子南向的边缘，就是清清浅浅的不知流走了多少日月的咸河。这里，就是方济众老先生一生一世绕不开的咸河，绕不开的童年，绕不开的孜孜求学的成人之路，绕不开的为其山水画启蒙滋养的家乡山水与悠悠的四季时光。这一切，都融入到了他的生命里，融入到了他的以生命挚爱的山水画里。他的山水画卷，就是他的关于家乡山水的一种生命的大写与涓涓细流的灵动细节。方济众老先生，以深情挚爱，以生命的洪流伟力，用心把家乡山水，把家乡的艺术世界，奉献给了世人，以及我们这些谨可以仰视的后来人。方老先生，膜拜山水，感恩大地。我们一样的循着他的画笔，循着他的目光，循着他的世界，打开一扇眺望另一个深远世界的窗——心灵之窗，艺术之窗。成一代画坛大家，首先塑造一个大家的心灵与思想的境界。方济众老先生，当的起这一句平凡而又不平凡的至理名言。方老先生，一生勤勉，质朴厚道，乡里乡亲，无不树起大拇指，称赞其画作，更称赞其道德人品。无愧于长安画派代表画家之一的盖棺定论。德艺双馨，顺境逆境，文革之冤，但初心永在，保持乐观向上。是方老先生一世做人的最高丰碑或境界。

方老先生着实令人肃然起敬，更令人深思他的人生之路，艺术之路，何以执著，何以彪炳长安画派？答案或许就在他的漫漫人生岁月里，就在他的每一笔画幅的生命起伏里。我们只是一个默默的寻访者，叩问者，后来者。或许一直就是画外人……

三

方济众老先生故居，由还原了当年原汁原味的生活民俗日用物品场景、方济众本人手迹作品、以及陕籍名老书画大家艺术作品等为核心内容板块组成。层次清晰，递进有序，布展科学，充分展示了陕籍书画艺术成就与丰厚的人文源流。书画艺术的世界，是源远流长，渊源传承，薪尽火传，一脉相袭，超越时空，绵延赓续的艺术生命的博弈。是一代代艺术大家的心血积淀，是一种高扬的人文精神的烈烈旗帜。

方济众老先生，在上个世纪风起云涌，战乱频仍，以赤子之心，艺术报国，秉持丹青，执着信念，终成一代长安画派大家。他的艺术人生，理想境界，无疑是我们今天这个时代最可宝贵的精神财富，是一盏明亮的人生信念之灯，是一种历尽劫难，觅渡彼岸的精神之灯。

初秋的山中时光，默默流逝，多云的太阳开始淡淡西斜。这一带的浅山起伏间，不知什么时间已经默默而慢慢的开始弥漫起缕缕山岚，淡淡的，一如似有若无的缥缈薄雾，一如国画的轻轻的淡墨飘散。谁家的鸡在竹林如雾里打鸣欢唱，谁家的犬在松林掩映中撒欢吠叫，谁家的农舍已经在山坳里袅袅着晌午炊烟……山乡里一到午后，开始安静与安然了。仿佛一切都在等待着月出东山，等待着繁星满天的寂静，或者农人一天劳作后的甜甜梦乡。我们陕南山村，就是一种生活的慢，一种心灵思绪的慢。一如陕南山水的逶迤漫漫，且远且淡，如一点点的国画淡远泼墨。一切，和心灵静谧的感觉有关。

午后是一段悠闲而散漫的时光，山村午后，就是这样的一种闲静。可以谛听时光的悠闲漫步，可以想象农人晌午的一餐飘香的丰盛。

晌午，是山村的一段散淡消闲。是山村的一段时光小憩。一切，都在平静中，都在生命的密码里弥漫。于时间深处，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我们记住了，方济众老先生，属于一个远远的山村，更属于一个大时代的长安画派的代表画家之一。我们记住了方老先生。

方济众老先生1946年（时年20余岁，初出茅庐），师从长安画派创始人赵望云先生，长期执着于绘画创作及宣传工作。文革后，平反恢复名誉，政治人生清白。1978年后任陕西美协副主席、省国画院院长。擅长山水、花鸟，其作品多取材于西北农村及乡梓、牧区风光，注重自然性灵的表达。水墨小品浑厚清新，善于将现实生活细节融入田园诗意感受中，以形成自己特有的田园风光意境。

最后，当我们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一种依念之情忽然涌上心来，感觉在方老先生故居盘桓驻足的时间太短，仿佛只是匆匆的时光过客。内心留下了一点什么，或者感觉什么也没有留下，内心一片空荡荡的，仿佛什么也没有经历。或许仿佛期待着一个更辽远的世界，来滋养和丰盈自己的心灵与精神天地……

今天，我们一行四人，一场心灵的艺术洗礼。经历了，就是一种生命的维度。沔阳的闫先生、封女士，汉台的郭女士、以及好探奇猎胜、发思古幽情的痴人笔者。

四

一场心灵的洗礼。经历了，就是一种生命维度的刷新。

我们远眺这一带陕南山水，一如方济众老先生的泼墨丹青。

我们向着艺术，向着明天……目光在瞩望或者凝视。意犹未尽，回甘无穷。艺术之旅似乎刚刚手搭凉棚，似乎刚刚起锚，刚刚杨帆起航。

未来可以期待……

 【作者简介】曾鸣，本名曾伟，中共汉中市委办公室 四级调研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