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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娟 || 散文《崇明安》
作者: 汉中文化网
发布时间: 2023-02-13 14:01:10

崇 明 安


作者   杜文娟


        出苏州过太仓,在石洞口码头上渡轮,渡轮有些庞然,外观与普通客轮相似,上下共有三层,上窄下宽,金字塔形状。车辆停在一层,人在上面两层,软垫靠背座椅,封闭式玻璃明亮阔大,休息室宛如巨型客厅,电视机、洗手间、小卖部一应俱全。稍稍侧一侧头,就能看见天共水,水远与天连。风平浪静,烟波浩渺,海鸥低飞,偶有巨轮驶过,也在辽远的水平线上。资料显示,长江入海口最宽90公里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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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象不出这是怎样的广阔,与我之前见过的长江确乎天隔一方,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沱沱河太过散漫悠然,如同一位衣食无忧,整日阳光雨露无所事事的少年。横断山脉中的金沙江呢,刀劈斧削,深切崇山,咆哮激越,未见其面先闻其声。以至于我不敢大步走到崖边,只能碎步挪移,倾着身子俯瞰,惊得后背透凉,这一段的长江,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呢。朝天门码头上下游的江面,烟火气倒比江流更恢弘热烈,经过万箭齐发,日夜狂奔,长江在这里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也为投奔而来的大将军岷江、嘉陵江、乌江大宴宾客,昭告天下。我是长江,我是华夏江河最大的王,是亚欧板块河流之首。称霸封号以后的长江没有懈怠,勇往直前,一路向东,不怕天不拜神,却遭遇到万千大山重重阻挠,即使有高亢的川江号子呐喊助威,也敌不过激流险滩,夔门天险。高处的神女峰与湍急的三峡碧波遥相呼应,傲然独立,君临天下,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愿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岳阳楼前的水天一色,孤帆远影,使我一度想到了归宿。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不就是这样的风采吗?润扬大桥连起镇江和扬州,气贯长虹,无需官宣,世人趋之。眼前的长江入海处,温厚辽阔,阅尽世间繁华,笑看东西南北风,独我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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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上崇明岛的第一步,就进入了鸟语花香里,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是啊,我对这里的一切似乎并不陌生,少女时期,父亲为我订了《作文通讯》,一位高三学生的描写历历在目:“迎着朝阳,披着霞光,走在崇明岛的田埂上,稻花飘香,蜻蜓飞舞”。崇明岛从此在我心中扎下了根。白驹过隙,数度秋月春风,真的就到了这里,住进一家森林酒店,时间是2020年6月中旬,对面就是林木茂盛的东平国家森林公园。


3


        我住在二楼靠西的一个房间,窗外的槐树高大壮硕,如果不是窗玻璃阻拦,枝叶就会伸到床头。下雨的时候,鸟鸣声弱一些,晴朗的时候,鸟鸣声脆,嘹亮婉转,长尾巴荆棘鸟穿着彩裙,每每掠过,惊落细碎雨滴,珠珠生辉,桀骜不驯,一滴一滴,饱含力度,大有凿穿磐石之势。与需要仰望的万里之遥唐古拉山口附近,那片小草尖上的晨露如同姐妹,婉约妩媚,千般馨香,力透长空。散步的时候,采一朵橘色太阳花、两朵白栀子、三朵粉刺玫,蓬蓬松松一小把,插进圆口瓶里,放在窗台上,满室生香。刺玫花期最短,一日含苞,二日盛开,三日凋谢,花蕊细微醇香,散在瓶下,细细微微,似霜似雪,又似霞,凝脂一样,可怜温婉。每每注目,笑意中更多不舍与哀怜。所好路边的野花繁盛异常,招蜂惹蝶,时时都可采摘。酒店只管早餐,午饭和晚餐自行解决,这里离市区十多公里,被森林绿野包围,少有饭店商厦,在酒店买了本地产的醪糟、崇明糕、腌野菜,加上杭州闺蜜赠送的藕粉、桑葚酱,半个月的岛上日子倒也悠然惬意。盛花的圆口玻璃瓶,就是吃完醪糟的空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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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人对雨水有着天然的喜爱,无法散步的时候,就坐在廊下看雨。瓢泼大雨顽强绵长,水帘天地相连,上下垂直,近处的水花此起彼伏,朵朵绚丽,水晶一般,秒间绽放,秒间消失,仿佛沱沱河上空的昙花星,炫目即死亡。花圃、草坪和树梢,烟雾迷蒙,水气腾腾。看得久了陡生恐惧,这般铺天盖地,无遮无掩的大雨,会不会造成洪涝灾害,将崇明岛连同我一并冲入东海,一饱鲨鱼口福呢。




        记得一次在太湖源,一个朋友乘车到临安市区,我和另一个朋友开车去接,刚刚开出几个山湾,大雨倾盆,我建议调转车头返回驻地,并通知对方取消行程。朋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惊奇地问我,为什么要返回呢。我说经验告诉我,这么大的雨绝对会发生泥石流、滑坡、塌方、洪水。朋友吃地笑道,那是你们黄土高坡,你没看见么,咱们这里翠竹青青,山有多高竹子就长多高,竹根盘根错节,牢固得很,哪能爆发泥石流呢,江南水乡只担心台风,其他都是小儿科。望一眼水雾模糊的车窗,说一声,这就是传说中的梅雨,课本里的天堂哦。想必有梅雨滋养的地方都是鱼米之乡,梅雨中的崇明岛,自然安然无恙吧。




        看雨的人不止我一个,几个年过花甲的男女,话语和鸟鸣一样稠密,有的打扮精致,有的穿运动衫,无论妆容如何,每位女士手腕脖颈必戴金链玉镯,大大的戒指在挥舞中十分耀眼。暗自思忖,这个群体一般出身小户,少有诗书陪伴,惧怕孤单,热衷集体行动,唱着同样的歌,跳着同样的舞,说着同样的话。年轻的时候吃过不少苦头,事业上不显山不露水,通常平凡普通,既无权势炫耀,也无才华比人,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抓紧青春尾巴,彰显自我存在感,恨不得满脸贴金。他们告诉我,十多岁的时候就到这里当知青了,能到崇明岛插队落户的还算有家世背景的,没关系无后门的,都到寒冷的北大荒和遥远的新疆建设兵团了。崇明岛是长江门户,东海前哨,三面环江,一面临海,纯粹孤岛一个,原来叫崇明县,现在改名崇明区,还属上海管辖,高速公路东边直达上海,北边通往江苏省启东市,渡轮上岛也只一个多小时。当年太阳刚冒头就从上海出发,搭公交车到码头,再乘渡船上岛,顺利的话,后晌赶到农场,若遇上游发洪水,江水浑浊,惊涛骇浪,就得等几天过渡。家里老人生病住院,拍来电报,渡船停开,急死个人,只能望着江水哭喊。一个队友过渡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搞的,竟被江水冲跑了。大伙有个通病,上了岛不愿回家,回了家不愿上岛,原因就是担惊受怕过长江,我们这些老插,没有谁梦中不被过渡惊醒的。


        四五十年前的崇明岛,和现在天壤之别,到处都是河岔沼泽,我们就疏通河岔滩涂,屯垦植树,开荒种稻。披着蓑衣插秧,雨水顺着眉毛往下淌,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汗水。崇明岛是长江泥沙汇聚的沙岛,土壤肥沃,气候宜人,一年四季都长庄稼,收了水稻种玉米,收了玉米种金瓜。团结力量大,多交公粮多贡献,人人都是赤脚大仙,卷起裤腿加油干,不分昼夜争上游。开始分不清哪是蛇,哪是鳝鱼,被毒蛇咬几次,就有了经验,再被蛇咬,不管有毒无毒,脱下衣服就包扎,牢牢地扎紧被咬地方旁边,扼制毒液扩散,再对着伤口吸毒,用草药涂抹,草药么,随处都是,待赤脚医生赶到,差不多就没事了。田间地头蜥蜴、蚂蟥、蟋蟀特别多,被螃蟹夹伤脚趾太普通。闲暇的时候,用蚯蚓当鱼饵,一顿饭功夫就能钓到一脸盆大鱼小虾,这种时候好似过年,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我是一个快乐的青年。现在年纪大了,手上腿上疤痕还在,倒不碍事,难受的是风湿腿痛,一夜一夜地熬。岛上水杉特别多,这种树喜水易生,成活率极高,无法与银杏松柏比贵,算不上栋梁之才,就送到上海火柴厂当原料,后来火柴厂倒闭,禁止砍伐,树木更茂密高大,东平森林公园就是原来的农场,里面的大树多半是我们栽种的。


        一对白发夫妻常常与我不期而遇,看雨的时候,我们坐在一条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大叔面色红润,高大魁梧,有时候会去河沟钓鱼。阿姨面容与衣着一样干净,偶尔眉头紧皱,痛苦万分,稍后又复归平静,优雅安详。她说家里装修房子,暂时住到这里,患的是骨癌,已经晚期,痛得厉害的时候喝几粒止痛片,定期回上海化疗,化疗结束再来岛上,有时候儿子接送,有时候老伴的朋友接送。不愿到儿子家住,怕打扰孙女学习,孙女中考结束了,没有考上市级重点高中,过了区重点高中分数线。学习是一辈子的事,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孙女很懂事,经常和她视频。


        说到此处,她笑出声来。我被她的乐观、洁净、通透感动,彼此加上微信,留了电话,并且当面拨通电话。后来我们同一天离开崇明岛,我到上海市区小住,她回上海化疗,偶尔,会微信问候。2022年春节后的现在,给她微信留言,不见回复,语音过去,无人接听,打去电话,提示是空号。伤感之后,也能释然,离去也是一种解脱。


9


        梅雨也是有规律的,傍晚一般云开雾散,天高气爽,夕阳和彩虹辉映成仙。也许是迎接2021年中国花博会举办,不管是田埂沟畔,还是庭院户前,萱草、鸢尾花、大丽花、凌霄花、紫云英、玉兰花随处可见,蝴蝶、蜻蜓、蜜蜂萦绕不去,有的花草和飞鸟前所未见,陌生又亲切。没有主人的红杏李艳红熟透,触手可及,电脑旁就多了珠圆玉润的浆果。杨梅呢,树上一半,地上一半,在余晖中,恍若玛瑙,又似红玉。每户人家都是两三层的小楼别墅,房前屋后的小片土地耕种精细,品种繁多,玉米、丝瓜、苦瓜、西红柿、茄子,样样丰盈,个个喜气。见我止步不前,主人让我随便采摘,顶花带刺的温润黄瓜就到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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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过天晴的一天下午,顺着一条河道散步,一会跨过一座水泥桥,一会跨过一座石拱桥,碧水潺潺,水草漾漾,偶尔,有三角状的渔网拦在水中,并不见人。一边观望藏红花培育基地,欣赏潋滟稻田,摇曳翠竹,一边在手机上听小说连播《鞋带》。穿过果实累累的梨树林,越过大片太阳花地,走近香樟树林的时候,幡然四顾,前无行人,后无村庄,望得见的稻田、绿树、流水、蜜蜂处处相似,辨不清南北东西,归途何方。紧张过后,快步向炊烟飘逸的方向走去。临近村口,有三位村民走在前面,悠闲的背影告诉我,同样也在散步。见她们个个黑发浓密,便叫大姐,森林酒店怎么走。三人笑呵呵地指了方向,其中一位笑着说,你一个人不安全,我找人送你。我说天还亮着,不怕的,谢谢大姐好意,你头发真黑哟。她说,染的,自从染发剂从上海传到崇明岛,我就染发,足有30多年,到80岁就不染了。我说,那您今年多大年龄呢。她脆生生地说,75岁,再染5年就不管了。我惊得大呼,哎呀,那我得叫您阿姨呢,这么大年龄为什么还要染发呢。她有点羞涩地说,怕别人说我老呀。另外两人抢着说,不算老的,婆婆才100岁,精神得不得了,村里还有五六个百岁以上的老人,我们这里是远近有名的长寿岛。我问她应该有孙子了吧。她说儿孙都在上海,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孙媳妇下个月就要生孩子了,这样我们家就五代同堂了,因为疫情,小孙女大学放假,这几天回来住,还是岛上安全。然后她让一位大爷骑摩托车送我。路上闲聊才知道,那位阿姨是村里志愿者服务队的队长,以前当过村支部书记,他本人也是志愿队成员。


        也许是濒临东海的缘故,崇明岛的夜晚比西部地区降临得早。一个萤火虫格外繁密的夜晚,走访完一户三峡移民,独自行走在田野上,蛙声阵阵,心中惶恐,生怕踩着蚯蚓蚂蟥,或者青蛇。忽然,一辆电瓶车戛然而止,我吓得后退,又怕掉进稻田,稻子还没抽穗,连日梅雨,绝对泥泞。来人是一位小伙子,问我去哪里,他送我。一扬腿上了车,稍显愧疚地说,不好意思哦,我没有现钱,只能微信付款噢。他笑着说,举手之劳,哪能要钱呢。他说自己是本地人,在一家农科基地工作,崇明岛是个奇怪的地方,虽然只比海平面高出几米,地势平坦,无论长江上游、中游,乃至下游洪涝灾害多严重,台风多凶猛,这里既不涝也无旱,一年四季风调雨顺,如同世外桃源。由于是冲积岛,泥沙不断,面积年年增加,人口却逐年减少,岛上居民大部分是老年人,年轻人都到上海和苏州杭州去了。话还没有说完,就到了酒店楼下,说声再见,调转车头,反方向驶去,迅速消失在黑色森林中。原来,他并不顺路,而是专程送我呢。


        走访的第一家三峡移民,是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妇。男主人一脸焦苦,随时都会哭出声的样子,额头的川字纹格外凸显,与容光焕发的妻子判若两人。妻子介绍说,儿子三岁的时候移民到这里,村里为我们修好了房屋,前几年,自建了一栋三层小楼,空余的房子办成农家乐和民宿,周末和假期,客人爆满,大多是上海人。儿子阳光自信,目前在上海读大学,如果不搬迁到这里,几辈子都进不了上海城。


        我问男主人,为什么满面愁容?他低下头,连声叹气。唉,这里有什么好,不用锄头挖,脚后跟轻轻一点,就是一个水潭,房前是水沟,屋后是稻田,鸭子嘎嘎,纤毛虫遍地。梅雨季节,一楼地板成天湿漉漉的,踩不稳就会摔个仰八叉。哪像我们云阳,就是张飞庙那里,抬腿就上山,爬几个山头,才能见到水,走惯了山路,刚来这里的时候,不会走平路。这里熏的腊肉跟老家不是一个味,火锅也没法入口。最难忘的是1990年,七艘大船顺长江而下,船上船下哭成一片,越往下游开,船只越少,移民沿途下船,被安置到沿江各省,我们是最后一艘船,硬是开了七天七夜,也哭了七天七夜,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移民是插花式安置,东村三户,西村两户。20年中回过两次老家,三峡水面变宽了,亲戚熟人不见了,愁噢,天天盼回家,好不容易回去了,又不是从前的样子。父亲临终前,希望葬回老家,我没能实现他的遗愿,苦啊。北村有一位老乡,兄弟三人移民到三个省,老人跟一个儿子移到新疆昌吉,有时候来这里玩耍,医疗费却不能跨省报销,一家人为这事也犯愁。那个时候还是年轻,不懂亲情,年纪越大越看重这个,如果知道相思这样苦,七大姑八大姨就要求移民到一个地方,唉唉。


        他的苦痛,我无法感同身受,但能理解,重大历史变革中,总会有牺牲,有的是人为原因,有的是自然形成。移民自古有之,西晋末年八王之乱,北方少数民族南侵,中原贵族大户纷纷南迁。明初洪洞大槐树移民影响深远。下南洋、走西口、闯关东,都是人口迁徙。有一年我到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旅行,酒店服务员、饭店老伴、司机,都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竟然在马六甲城附近的一个便利店,看到了繁体字的华文报纸。20多年前紫阳县发生过一场泥石流,失地农民有的迁移到新疆阿克苏,我曾经走访过,听见乡音,有人痛哭流涕,有的幸福满足。


        我的家乡陕西南部,是江淮河汉之汉江上游地区,曾经古树遮天,被称为巴山老林,明末张献忠、李自成及清初三藩之乱,白莲教起义等,连年战乱,旱涝蝗灾不断,虎狼猖獗,人口剧减,田地荒芜,清政府推行了湖广填陕南的政策,这场移民浪潮不亚于湖广填四川,前后持续一百多年。我们杜家和母亲廖家祖上,就是这支移民大军的一员。陕南曾经是巴国、蜀国、曾国等国的领地,不但有羌族、回族、客家人等,还有李白、黄庭坚、郭子仪的后裔在此繁衍生息,不同的方言、饮食习惯、剧种,诉说着浓浓乡愁,也是多元文化交流和融合的场域。汉江是陕南人的母亲河,南岸是苍茫逶迤的大巴山,北岸是高大绵亘的秦岭,山大沟深,道路崎岖,相对闭塞。不通汽车火车飞机的世世代代,汉江航运是最重要的商贸和文化通道。沿江两岸多码头,重要码头都有会馆,黄州会馆、江西会馆、湖南会馆的高墙戏楼,曾使我十分着迷。


        陕南作为三秦大地的一部分,与游牧文化浓厚的陕北,农耕文化博大的关中截然不同,这里秦风秦韵稀薄,荆楚、巴蜀文化更重。许多山崖还有先民居住的洞穴,也有悬棺遗迹。有人信巫不信医,逢大事必请阴阳先生,盛行置罗盘看风水。婚丧嫁娶、盖房、搬家、取名、车牌号,都要算八字择吉日。大年初一赶庙会,走东方还是走西方,也要请人指点。我二爸去世以后,已经入殓进棺,但在墓边搁置十天左右,任由雪冷霜寒,才在风水先生选定的日子落棺入土。一对同事夫妻,都是大学本科学历,单位原本要提拔丈夫当部门领导的,搬家却选在凌晨两点,还放了鞭炮,第二天被谈话,一直到退休,还是普通职工。一个夏天,在贾平凹老师故里棣花村,一位老年妇女见我打嗝,指示我在香炉前烧了几张香纸,并用神秘的语气告诉我,将灰烬喝下,魔障就会散去。犹豫之后,果真照办了。


        大量移民使陕南人口增加,人进林退,植被遭到破坏,水土流失严重,加之大巴山山体脆弱,自然灾害经常发生。南水北调工程实施以后,自古秦巴无闲草的家乡,作为重要的水源地,退耕还林退牧还草,禁止滥砍滥伐,高山地区人口逐渐安置到城镇居住,大量人口外出务工,生态恢复显著。这种或近或远的人口迁徙,有的属于自愿,有的迫于生计,被迫背井离乡。有脚就要行走,有头脑就要思考,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人间因此而丰富多彩、悲欢离合、融合发展。


        崇明岛半月,完成了一个对话,以我的长篇非虚构《岩兰花开——汶川大地震幸存者生存状况调查》为例,阐释了非虚构能否抵达历史的真实。对话人是正在武汉大学读古代文学的博士侄子,洋洋万言,不但明晰了非虚构的概念,也梳理了家族祖辈的历史。他问我“为什么千里迢迢去往你不熟悉的青藏高原,而不挖掘故乡这块文学富矿”。我毫不掩饰地回答,因为仇恨,我的人生底色太灰暗。饥饿是童年最深的记忆,居无定所是少年的最大羞辱,屏蔽旧人旧事才能获得新生,故而舍近求远,寻找文学疆域。这次对话仿佛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梅雨停歇的那个正午,我决定放过自己,与以前和解,与往后言欢,不惧寂寞,直面沧桑。所以,就有了后来的重返故乡,探访故人,安静地与二爸的前妻牵手前行。


        匆匆几十年,没有实现从长江源头到入海口的行走,但一次次接近江河,感受逝者如斯的欢乐与悲伤,体恤各种人生,也在反思与修正。人与江河万物一样,当你越来越年长,越来越成熟,必将与长江黄河一样,义无反顾,没有退路,被裹挟着,推动者,化茧成蝶,离开熟悉和庸常的领域,回不到从前,也无暇回首往事,直到天涯海角,浩瀚无垠,随意自在。你也成了长空的雄鹰,森林的巨狮,孤独而凛然。


        逐水草而居是人类的天性,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河流。我一厢情愿地认定长江是我的生命长河,并想象父居水之源,我住长江尾,人之幸福,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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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杜文娟:女,陕西南郑玉泉人,现居西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陕西电力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院第十四届高研班学员。著有长篇小说《红雪莲》《走向珠穆朗玛》,小说集《有梦相约》。长篇纪实文学《阿里 阿里》《苹果 苹果》《祥瑞草原》《岩兰花开》《守边》。散文集《杜鹃声声》《天堂女孩》《绿雪》等作品。在《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十月》《中国作家》《北京文学》《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刊物发表作品约三百万字。作品入选中宣部重点出版图书,有作品被转载和收入多个年度选本,入选排行榜和好书榜单,以及《陕西文学60年作品选》等。获第五届柳青文学奖长篇小说奖,西藏自治区第七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合集),第六、七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解放军文艺》、《红豆》杂志双年度奖,第八届冰心散文奖,第五届徐迟报告文学提名奖,第22届全国报纸副刊作品年赛铜奖,陕西文学研究所有突出贡献小说作家奖,陕西省五一文艺奖等。藏文版《红雪莲》入选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西藏民主改革60周年献礼图书。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东莞文学院签约作家,成都文学院特邀签约作家。陕西省六个一批人才、百优人才,三秦优秀文化女性。中国驻塞尔维亚大使馆、中国驻缅甸大使馆重点推介作家。有作品被翻译成英、塞尔维亚、哈萨克、藏、缅甸、德、印地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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