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生以她的善良、仁慈、贤惠赢得了村人的赞誉。也就是因为她的这种品德,常常使我们的寒舍斗室不空一日的乡邻满座,笑语叠溢。盛夏荡漾着爽惬的笑声,冬日则充盈着温馨的氛围。母亲有一个古老的铜铸水烟锅,那是她老人家待客敬宾的主要器皿。村人来窜门了,她非得让人家走一趟“水路”不可。当看到客人一阵“咕嘟嘟”吞云吐雾之后,母亲自然就笑溢满是皱纹的脸庞。然而就因她的这种和善、仁慈的性格给自己八十高龄的人生招来了意想不到的祸患。两年前的一天下午,母亲因为帮村里一位小女孩“保驾护航”,不慎被女孩暴跳如雷的父亲一掌掀倒在地,当时就造成了大腿部严重骨折,从此迎来了一年之久的卧床之灾。事后,母亲不但不让对方出分文医疗费,而且见了这位乡党仍是以前那样和颜悦色,水烟锅照样递过去让他抽,言谈之中丝毫不提及自己受床榻之痛苦的事,这使这位乡党愧疚、懊悔不已。母亲这一生就是这样宽宏大量,心地坦荡。也许这是她老人家术后一年能够重新下地走路的不成原因的原因吧!我清楚地记得:母亲卧床的那些日子,她的卧室里常常是四邻探望不绝,床头桌子上垒满了蛋糕、奶粉以及其它营养品。这是乡亲们浓浓的盛情啊!同时也是母亲此生仁德、淳朴的集中折射。我们为有这样的母亲而温暖和幸福。
母亲一生不仅好客,而且勤劳,善解人意。那阵,我们的父亲常年患胃病不能干重体力活,母亲自然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屋里屋外一肩挑。种地、背柴、做饭、喂猪、磨面、洗衣、出工,样样非她莫属。然而,沉重的家庭压力反而使她的活力无穷的充沛。母亲从没有在表情上流露出一丝倦怠和怨气。当时,是典型的困难时期,我们家又是村里人多劳少的缺粮缺钱大户。但我们兄弟姊妹的书包里常会有一个碗口大的玉米面饼子伴随着我们上学放学。为了我们能够健康成长,为了我们在学校里安心读书,母亲像变戏法一样调节着我们的生活。同样是玉米面,她总会做出各种花样的饭菜,日日丰盈着我们的食欲。用她的话说,日子再苦,也不能委屈了孩子,他们是长材子啊!记得大哥那阵是大队的会计,家里常有县区公社的大小干部来家里做客。大哥每次就撂下一句话:妈,今天有客人来,给做顿像样的饭招待一下。大哥的为人是家里的面子,也是整个村子的形象,不言而喻,母亲深深懂得。当时,她就立即应允,忙里忙外,很快奏响锅碗瓢盆交响曲,开始操持这顿撑面子的午餐或晚宴。其实,大哥哪里知道他是给母亲出了一道难题,母亲已在为这一顿客人饭暗暗叫苦、作难。后来我们才知道,母亲是背着大哥从邻居家里悄悄借来了白面、大米、大肉。母亲就这样很理解地为大哥和这个家撑足了面子。那阵,母亲就常叮嘱我们:接物待客这是烟户人家的门户,一点都不能马虎,否则,会被村人戳背脊骨的。后来,这种门庭若市的家风成为一种传统,在我们家延袭传承下来。
母亲辛苦了一辈子,也劳累了一辈子。她十四岁作为童养媳来到我们家里就没有过上一天撑展、舒坦的日子,年幼的时候,她在婆婆威严的家风里谨慎、小心地应答、做事;儿女们参差不齐的时候,她又苦苦地撑着这个人丁十二口的大家。那阵,我们家日子的咸与淡,香与辣,甜与苦,母亲总会如数家珍地谋划着,盘算着。我曾记得,我多少次梦中醒来,看见母亲的枕头总是空空的。我问母亲的去向,父亲说母亲熬夜磨面去了。原来母亲把时间看的贵重,她不想耽误了白天去生产队出满勤的机会。我还很多次看到母亲在夜里的煤油灯下为我们兄弟姊妹缝补衣服时双眼熬红的情景。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心痛的发现母亲的额上和眼角已悄悄地爬上了细细的纹路,发间稀稀落落地掺杂了些许银丝。母亲老了,她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九个兄弟姊妹累老的。其实,母亲这一年才刚过四十岁生日。
有一句话说得很实在,儿多母瘦。这句话用在母亲身上在恰当不过。母亲没有因为多子而多福,相反的是在那沧桑的岁月里落下了一身的病疾。头晕、浑身疼、腿疼成了她后半生的顽疾。尽管我们做儿女的为她的治疗做了大量的努力,但那种药到病除的效应却在母亲身上显得苍白无力。母亲仍在痛苦中一天天地煎熬着,我们的心像万根钢针扎一般的难受……
又一个忌日到来了,我一如既往地跪在母亲孤零零的坟茔前面,任串串烛泪,袅袅香烟,张张焚燃的冥币撩泼着我思念母亲的情怀。母亲是一部深邃的情卷,我一辈子都读不厌读不透;母亲更是一片海啊,我在这片海里打捞着此生无穷无尽的恩泽!
作者简介:叶志俊,男,六十年代生人,大专学历,现任教于略阳县白雀寺镇史家院九年制学校。陕西汉中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农民诗歌学会会员,汉中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略阳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中国西部》、《画乡文化》、《烟台日报》、《陕西农村报》、《陕西社会文化》、《汉中日报》、《衮雪》、《汉风》、《南郑文艺》、《三秦广播电视报》、《山之魂》等多家报刊,有多篇诗歌散文在全国、省级文学大赛中获奖并入选各种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