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我不止一次地看到父亲在地上捡起掉落的馍渣,吹掉上面的浮尘喂进嘴里后美美地咀嚼,不止一次地看到他吃完包谷面糊糊后一转一转舔碗的动人情景。从那时起,粮食,这个可以顿时让人温饱的名词就深深地根植在心的沃野上,让我倍爱有加,根深蒂固,并常常以此育教我的儿女。
小时候,我就对“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些描写粮食珍贵的古诗句记忆犹新,由此深感到粮食的来之不易。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这就道出了粮食的重要性。听老辈人讲,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大跃进中,村里人都吃食堂饭,喝的包谷面拌汤是清溜溜的稀粥,吃的豆渣馍不用瓜叶包就散落了,连这也是按人分配的。再追溯到上世纪民国十八年老天干旱一年,粮食颗粒无收,方圆周围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到了最后连往出抬死人的人都没有了。所以经常发生为一块馍你追我抢。据说被追的跑不动了就把手中的馍扔进粪池,以为这样就保险了,不曾想追上来的人赶上后从粪池里捞出糊满粪汤的馍块在清水里冲洗干净后就饱餐一顿。这些遥远的故事是父辈们在茶余饭后的火炉边,大树下传播下来的,但我觉得没有一点虚夸成分,我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这同样说明了粮食的金贵。
五六十年代,村里人大都延种着几代人没有更换的老品种。诸如:七日早、野鸡啄、老兰麦、桂花球这些老掉牙的粮食种子。这些种子产量低,一亩地仅收二三百斤,它远远不能解决一大家子人的一日三餐。到头来,粮食差了一大坨,碗里飘不起一朵油花,缺粮食的农家户在那个年代层出不穷。我们家人多劳少,每次分到的口粮不到新粮食上市就翻了囤底。五百斤湿包谷棒子,三百斤小麦,二百斤稻谷,再加上一些豆类、荞麦杂粮,满打满算千把斤口粮,按人口折合,一人才百十斤粮食,所以我们常常饿得慌,肚子叽里咕噜地叫。那阵,酸菜几乎成了每家必备的编外口粮。我们兄弟姐妹都不挑食,母亲做的片片子、波拉子、面花子、搅团鱼鱼子、锅塌子这些不离酸菜的饮食,我们几乎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曾记得那阵人们都爱栽种一种叫做桂花球的老品种水稻,秆矮、穗粒紧簇,剥出来的米粒圆而带点翡翠色。这种谷子不好打,打谷人必须在半桶上使劲地打,使劲地拌才能完全脱粒。这是一种香米,口感好,味道鲜,不加任何炒菜都能吃上两大碗。由于分到的谷子少,母亲每次做米饭的时候都要把酸菜从浆水缸里捞出捏干,然后放进米饭里拌匀做成酸菜米饭,这也照样让我舌尖生津,回味无穷。那阵想吃好饭就盼着过年,过年这个深诱我们味口的词儿成了我们当时追求美食文化的一种奢侈向往,每个孩子这样盼着,连大人们也都这样。曾记得有一年,生产队在刚晴了天的场院里碾黄豆,由于地面不是很干,碾过黄豆后的场院上,黄豆粒儿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镶嵌进泥巴里。我们突发奇想,从家里拿来喝水的茶缸,蹴在场院里用小木棍一粒一粒地剜着黄豆。就这样我们一个上午就剜了一茶缸。回家后,母亲不仅表扬了我们爱惜粮食,还就此为我们做了一顿菜豆腐面条让我们美餐了一顿,依此犒劳我们。那阵,我们不止一次地和大人们在收获后的田野上拾麦穗,捡稻穗和遗漏的包谷棒子,让所有的粮食颗粒归仓。父母们是这样教育我们的,老师也是这样教育我们的。粮食,这个馋涎欲滴的名词在那个时候就深深地温暖着我们对食物的馋欲,一直到现在仍然像乡情那样浓厚。
现如今,我看到恶水桶里被孩子们遗弃的饼子、包子、花卷,以及其他面食,我的心里就陡升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惋惜。唉,这些在蜂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他们哪有我们的切身体验?哪有这种饿坏了的记忆?但愿他们能在我们的言传身教里对粮食常存一颗敬仰之心,珍惜之情。
作者简介:叶志俊,男,六十年代生人,大专学历,现任教于略阳县白雀寺镇史家院九年制学校。陕西汉中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农民诗歌学会会员,汉中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略阳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中国西部》、《画乡文化》、《烟台日报》、《陕西农村报》、《陕西社会文化》、《汉中日报》、《衮雪》、《汉风》、《南郑文艺》、《三秦广播电视报》、《山之魂》等多家报刊,有多篇诗歌散文在全国、省级文学大赛中获奖并入选各种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