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深秋的时节,山上的红叶漫山遍野,层林尽染,美轮美奂,叫人有一种审美的冲动。微风轻柔,灵魂就像浸泡在了天然氧吧之中,骨骸灵肉完全被净化,世事纷杂中的愤懑、虚妄,也在这时渐渐地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充盈于五脏六腑的宁静和恬淡。还有一些山野的气息,果实的清香,似乎还有虫鸣鸟躁,清风流泉,这些景象,或远或近,或浓或淡,但在思想里,绝对真实,绝对能够触摸得到。
我们是在一个周末下午去的。阳光明媚,瓜果飘香。山路蜿蜒曲折,恰似舞动的银蛇。汽车使尽浑身的力气,不停地喘着粗气。紧赶慢赶,黄昏时才到距勉县县城三十多公里的云雾山。
虽是深秋,但山里凉风习习、寒气逼人,俨然一幅冬天的感觉。来自城里的我们显然有些不适应,好在主人一见如故,也很热情,迅速把我们迎进屋里。一进门,火炉子挺着个大肚子、上面坐着的铝壶“嘟嘟嘟”地吐着白烟,虽然室外寒气袭人,屋里却暖意融融,顿时打消了我们先前的担忧。
友人知道山里买啥都不太方便。临行前,就买好了大肉和蔬菜。看得出来,友人和主家的交情浓厚,一举一动就像走进了自己的家。友人忙着下厨,主家当帮手,不大一会儿,就麻利做了一锅红烧排骨。主家心直口快,一次拿了两瓶白酒,坦率地说40块钱一瓶,是家里最好的酒了。见主家坦诚大方,猜想主家一定酒量不错呀。果然不出所料,山里人就是豪爽,喝酒用的是一次性塑料杯子,不像城里人那么讲究,端着精制的小酒盅,遵循茶七酒八的规律。主家二一添作五,把一瓶酒一分,我们吃着大块肉,喝着大口酒,就像走进了《水浒》,走进了瓦缸寨,远离了尘世,远离了顾及。或许,这就是山里人追求的生活。一瓶酒喝完了,我说不胜酒力,主家征求过友人的同意,就让我随意了。主家不时地往自制的大炉子里添柴,把屋里烧的暖烘烘的,满身都是热乎乎的,就像春天般的温暖。我问咋不烧块煤,主家回答说,住山靠山嘛!我们山里家家都有柴山,白天出去干活,收工顺便砍点柴,够烧就行了。主人不岔生,这一问,就打开了话闸子:山里现在都在发展经济,主要是种猪苓种天麻,自己没技术,割竹子挣钱,一天也能挣一百四五,不亚于你们拿工资的吧!主家办了个商店,媳妇在经营,仅能弄点零花钱。这几天,孩子生病住院了,里里外外忙成一团啦。“你们来了,我明天陪你们去云雾寺,就不出去干活了”。尽管主家非常诚恳,但是,我们还是婉言谢绝了。
小时候,我到过山里一亲戚家,但烤的是地摊火,烟熏火燎,墙上就像涂了一层漆。这让我对山里产生了一种惧怕的感觉。因此,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在山里过夜了。
而眼前的炉子,虽然粗糙些,但有添柴的门子,有盖子、有烟筒,窗明几净,干净卫生,顿时,使我对山里人立刻有了重新的认识。
夜已经深了,虽然室外寒气袭人,屋里却谈兴正浓,主家若有所思地取出珍藏的洋桃(野生猕猴桃),他怕吃起来太凉,小心翼翼地在火炉旁烘烤。我却迫不及待地剥了一个,香气四溢,一口吞下去,酸甜可口,暖到了心里。主家说这是野生的,环保没污染,没等主人招呼,又忍不住剥了一个。说真的,那种清香爽口只有亲自品味才能感觉的到。
当我们品尝过猕猴桃,主家从冰箱里拿出炒熟的野板栗,他顺手抓了一些放在锃亮的火炉边说,烘热了,壳就脆了。听主家的意思,山里人也有加班的时候,有时饿了,就吃点干果,如板栗、核桃什么的,就好像是城里的夜宵,这极富想象的招待方式,真有些诗情画意,不由想起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三更半夜,鸡的鸣叫,才提醒我们去睡觉。可谁料,被窝里热烘烘的,就像我们坐在火炉旁一样,一看才知道山里也使用电热毯啦。
躺在床上,聆听着树叶沙沙作响,河水潺潺流过,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尽管山里人的思想观念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山里人热情大方待人坦诚的厚道始终没有改变,或许,这就是我在山里过夜的感受。
此文选自《汉中日报》